【VO】Encounter 邂逅（五）

Viggo从下午开始就在厨房转悠着忙碌起来，今年圣诞节需要准备的烤鸡只有两人份的大小，但他仍想让这顿晚餐显得更有节日气氛。他把手上惯常戴的饰品都摘下放在了餐桌上，围着围裙，平时那写诗作画的手现在握着一个长勺。

Henry看起来倒是完全不在意家里只有两个人，他在客厅和房间之间跑进跑出，也不知是在玩什么幻想中的游戏，乐在其中。

“这是什么？”像是发现了什么宝物一样，Henry站在餐桌边兴奋地大叫。

Viggo抬起头，看见儿子正指着一串黑色手链。关于三年前那个平安夜的记忆又如潮水般向他涌来，他这才知道自己其实从未忘记，只是从来不再提起。

“别……”Viggo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，Henry已经用之前玩得脏兮兮的手抓住了手链，在手里把玩了起来。

等到Viggo把手链拯救下来，那些黑色串珠已经像是在泥里滚了一圈。他轻轻叹了口气，只是默不作声地去细细洗净。

Henry站在水槽旁边，看着父亲极为沉默地让清水冲淋过手链，指尖摩挲手链上串着的那个树形挂坠，动作极为温柔，Henry意识到自己可能做了件什么错事。

“这……是什么？我从来没见你摘下来过。”男孩带怯地问道。

Viggo的目光仍然停留在手链上，记忆却早已飘回了三年前那个旅店里邂逅的黑发男孩，当男孩亲手把这手链系到他的手腕上时，他觉得自己的心脏被轻柔的羽毛轻轻拂过了，带着酥麻的颤动，带着难抑的战栗。

“这是……一件礼物。”Viggo回答，“来自一个朋友，但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。”

“为什么不去问他呢？”Henry不解，“遇见新朋友的第一件事，不就是互相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吗？”

Viggo只是低头微微笑了一下，沉默许久才说：“这不一样。我……回去得晚了一步。有些时候，晚了一步，可能就会错过整个世界。”

他也没指望儿子能听懂这些话，于是更多像是在对自己说了。

其实，在当初退房后的第二天，Viggo就后悔了。他正走在圣莫妮卡的一条步行街上，看见不远处的人群里有个黑发的背影，他不知怎么就上前拍了人家的肩，在那个陌生人回过头来时，Viggo才意识到这过去的72小时，他其实无时不在想念那个男孩。

他用最快的速度拦了辆出租车赶回旅店，但洛杉矶的交通状况实在不通人情，等他赶到时已经接近日落时分。

“请问204的先生退房了吗？”Viggo气喘吁吁地问前台那位老先生。

“是的，中午刚走。”老先生认出了他，“而且按照您吩咐的，我把那张纸条转交给他了。”

“他说什么了？”Viggo急切地追问。

“他在一张5刀纸币上写了些东西，并要我花出去，说如果有缘分，那张纸币自然就会回到正确的手里。要我看，这就是年轻人喜欢玩的那种游戏。”

“所以你花出去了？”

“在他走出旅店的门前就已经跟着另一位顾客离开了，现在可能在洛杉矶的任何一个角落。”老先生回答，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平淡的话中蕴藏着多少吨炸药。

Viggo的心扬起又落下，“年轻人的游戏”，或许真的是吧，而另一种说法，也可能只是命运嘲笑他们的天真。

“有没有什么别的方法能让我知道他的姓名？比如入住的登记，签字的账单等等。”Viggo充满希望地望着老先生，目光瞟向柜台上的账本，试图瞥到一个姓或是O开头的名。

“绝对不行。”老先生当着他的面把账本合上了，用一种颇具喜剧色彩的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，“我们是一家注重口碑和客户隐私的旅店，所以保护每一位客户的名字也是我们的职责。如果每个人都……”

Viggo叹了口气，看出了老先生绝不退让的态度，转身离开了。

5刀纸币。

这就是Viggo全部的希望了。

但，洛杉矶每天有多少纸币在流通呢？假设平均每个人每天消费50刀，又假设其中有20%是5刀纸币，也就是2张。而这个城市有超过350万的人口，也就意味着每天有超过700万这样的纸币在他所生活的这个城市转来转去。这还不考虑进出这个城市的人口和货币，还有银行。

这苍茫的可能性，或许只有在这个世界的所有人口中找到唯一的soul mate可以与之相提并论。而他们，也完全正好把这两件事连结在了一起。

Viggo在离婚后住的地方距离当初的那家旅店并不远，有时偶尔饭后散步或是遛狗时还会路过。所以他目睹了旅店门口挂上了搬迁和拆除的公告、然后被夷为平地的全部过程。

在旅店最后一天营业的时候，他又不死心地进去问了一次，前台老先生已经熟到在他开口前就知道了他想说的话。

“这次的回答也是不行。我们是一家……”

Viggo再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方法。除非命运真的让那张纸币回到他手里，或者直接把男孩带回到他身边，否则唯一正确、也唯一能做的，或许只有把这段短暂但美好的记忆压到心底。